【鳴家】張涌:古道的那一端連著家園
2020-06-04 11:00:00 聽新聞
有人類繁衍即有行走。行走不已,文明播遷,古道縱橫。訪古道而知來路,循古道始得家園。
古道纏綿著鄉(xiāng)愁,鄉(xiāng)愁詩化著古道。詩人傅天琳說:“所有的愁,最美是鄉(xiāng)愁?!?/span>
鄉(xiāng)愁繾綣的時候,我總是想起雙福老家,想起老屋后那條叫馬道子的古道。它多半開鑿在整塊石灘上,被歲月磨礪圓潤出深深淺淺的印痕。古道上早年香火鼎盛的鎮(zhèn)江寺,散亂著菩薩的斷肢殘臂,只有長條石鋪排的古橋安臥潺潺溪流上。馬道子是當(dāng)年老人們眼里的官道,出過了不起的大人物。它應(yīng)該是川黔古道、川渝古道、川江水道等編織的江津三縱一橫古道網(wǎng)上的一支,北接巴縣,串聯(lián)著白市驛、石橋鋪,南通十多里外的九龍鋪——那是明朝工部尚書江淵的出生地。沿古道南行十余里則到雙龍場,江淵讀書的棲清書院就座落于旁邊古木森然、巨石突兀的圣泉寺,與縣城隔江相望,至今尚有其衣錦還鄉(xiāng)時皇帝旌表的牌坊遺跡。大人物江淵為古道增色500年,為鄉(xiāng)人長臉500年。
江津的古道上不只是冠蓋相望、衣錦還鄉(xiāng)。古道上演繹著天地大戲,也烙刻著黎庶悲歡。
古道上鐫刻著修齊治平、濟(jì)世安邦。川渝古道、川江水道......每一條古道都是一部歷史大書,書上記錄著乾隆年間的曾受一,他任江津知縣時推廣番薯桑蠶,造福一方百姓;記錄著愛國詩人吳芳吉,他多次奔走川渝古道,在張瀾任校長的成都大學(xué)“歷主講壇、蜚聲黌序”,又為創(chuàng)辦重慶大學(xué)殫精竭慮;記錄著抗日軍長夏仲實,他毅然率江津子弟出川抗戰(zhàn),威震沙場。當(dāng)然,更記錄著一代元戎聶榮臻,他循川江水道慨然東去,以身許國。
古道上交織著茶香酒冽、茹苦含辛。我多次行走在依稀可辨的黃葛古道上,也探訪過川黔古道上保存尚好的20公里明朝故道。不用說,那上面灑滿了鹽幫茶販艱辛的汗水,寫滿了“何處是歸程?長亭更短亭”的無奈。去年在黃葛古道寫生的時候,我曾為當(dāng)年川黔商賈之不易而感慨賦詩:
蕭蕭幾水逝波清,曉色初開黔地行。
一例老榕長蓊郁,千年古道任嶸崢。
肩挑霜月婁山遠(yuǎn),足履蒼痕歧路橫。
輾轉(zhuǎn)歸來如隔歲,經(jīng)秋紅樹亂鶯鳴。
古道上混響著金戈鐵馬、仰天長嘯。川黔古道上的楊家寨、葉家寨、清溪寨、木皮寨......寨寨滄桑,矗立在歷史的煙云中,見證過江津軍民奮起抗擊遵義楊氏土司來犯,彌漫過歷朝歷代御匪患護(hù)商旅的硝煙。
古道上演繹著時乖命舛、落寞惆悵。比如蒙冤落魄西去成都的聯(lián)圣鐘云舫,比如沿山間古道黯然流落鶴山坪石墻院的陳獨秀。重走鶴山坪古道,我曾為一代人杰悵然屬句:
如椽大筆束高閣,世事紛紜叵奈何。
塊壘未消身已死,鶴山莽莽起悲歌。
古道上的尋訪,總是有點“晚風(fēng)拂柳”般的凄婉,有點“西風(fēng)瘦馬”般的蒼涼。但行走古道,我卻有一份踏實坦然。我需要那種歷史感厚重感為蒼白的人生渲染文化底色,期待那份婉約滄桑來滿足對詩意棲居的悠然神往。
兩周前陪詩人商震走在萬州渝萬古道上的時候,他對我說:“詩人沒有家園,總是在尋找家園?!蔽艺f,古道的那一端,就是我們的家園。
青山難遮,畢竟東流。古道在消失,但追尋家園的夢不能泯滅。今年94歲的老詩人石天河說過:“我此生也許到不了凱旋門,但我會一直走在通往凱旋門的路上。”詩人斯言,或別有深意,但那份篤誠與執(zhí)著,足以激勵我在尋找家園的路上,勿怠勿荒。
圖片來源:視覺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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